她伸手，忽地一握，五指关节泛白，略长的指甲刺在白嫩的掌心，刺痛感使她睁开双眸，不聚光的瞳孔昭示着她的意识涣散，她翻身凭借本能完成洗漱，束发，在戴发冠时有一瞬迟疑，像是想起什么，垂下眼睫。

是他离开的第五年，她依旧蜷缩在江北的一间小四合院，院里屋中的摆设还保持着当年的风貌，对于平日里有些咋咋呼呼的她实属反常。

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，是当年一起种下的，他笑着对她说，凤栖梧，篠姑娘可算能一直留在贫道身边了。

当时她被这一句话羞红了脸，抽出归鸾灯作势要打，却被他略纤细却有力的臂膀抱起，笑着说着对未来的规划，和要离开的消息。

“我回武当一趟，你不要走动，如果不是门派急召你就别回云梦了，待我回来后，我们结为情缘可好？”

她乖巧的点头，提出待他回来时要给她从金陵捎荷荔斋的点心，他笑着应允，揉揉她略长的头发。

“别剪，待我回来定天天替你束发，同尘冠就先赠于你，日后万一哪日你想作其他打扮也方便些。

她嘴上应着，心里却在默数传说中不拘言笑的武当道长这一日笑了几次，是不是超过了萧居棠小师兄看到他笑的次数。

六次，七次？还是十一次？正想着，面前道长略显无奈的用一阳指戳戳她额头，“那贫道先行告辞，篠姑娘可多保重。”

“欸？怎么突然这样？又不是生离死别！“她的思绪总算回来，听到的消息把她有些惊到了。

“唉……就知道你这性子是改不了了……夏日可莫要贪凉，马上就要立秋，记得添几件衣服再出门……杏缘阁不要忙到太晚，累了就打烊歇几天……出去遇见别帮的少侠招惹你，能打就打，打不过的把名字记下来带我回来替你讨个公道，课业做的乏了就做点闲趣缓缓，不想做闲趣就跟宗门说一声去散散心，爬爬山划划船，荷荔斋的点心莫要多吃……“

“道长，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？你不是只会去做个简单的任务吗？又不是见不到了，再说我是医者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很清楚啦，对了，这个你拿上！“她一拍脑袋，回屋从柜子里拿出许许多多瓶瓶罐罐和一个包袱递给他。

“虽然只是让你回去做个任务，但是你万一被近身，我不在身边没法给你治疗，这些干粮酒酿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，包袱里有几身衣物，确实，快要立秋了，天也凉了，拿着注意御寒，白瓶子里面是我做的治风寒的药丸，你平日赶路热了就爱脱了外袍，万一着凉，每天早晚吃一次，一次一丸。带兰花的瓶子里面是金疮药，画荷花的瓶子里是止血散，受了伤记得清洗完伤口敷药包扎，褐色瓶子里是胡辣汤，万一是让你去华山记得喝，那边的雪整年都不化，冷得很。“

他应声，把瓶罐放进剑匣的隔层，从包裹里拿出一袋铜钱，一袋银票递与她，让她以备不时之需。

然后，他乘鹤飞离了小院，一去就是五年。

她叹了口气，这几年她去过武当好几次，却无人告诉过她五年前急召他是为何，直到半年前在江南茶馆，有个喝醉的华山弟子酒后说出当年的往事。

“……想当年，六大门派能派出去的弟子都派上了战场，连医者仁心的云梦弟子也是个个杀红了眼，作为唯一能治疗的弟子，云梦弟子虽说是有其他五派弟子保护，最后死伤的也不少，当年的云梦姑娘都跟拼了命似的，白天跟着其他门派弟子上战场，晚上再给其他门派的弟子医治……有些体质差点的，就当场晕过去了……能活着回来的各门派弟子还没有去的的五分之一多，回来的一部分连武也碰不得了……战场的地都是红色的，被血一遍遍染过，映的天和人也是带着血色的……“

她沉默的坐在院里的梧桐树下，仰起头，试图通过繁茂的梧桐树枝看见点除了天空和云彩之外的东西。

直到一声鹤唳划破耳畔。

他乘鹤归来。

两滴液体砸在地上，溅起小小的土雾。

End.

 @叁千不问羽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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